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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觀賞一齣戲、一本書能否感動,差別只在於有沒有觸碰到個人過往類似的生活經驗。「通俗」是能觸碰到多數的人。

也不知跟誰學的,還是選擇囂張就該有個樣子,在人前,我是不哭的。久了就習慣了,好長一段日子,一些電影一些書,人家說感動的,我沒有共鳴,人家熱淚盈眶的,我總是無感。但自從我的阿嬤於前年年底過世後,一個人的時候,我開始懂得流淚。

始終覺得,眼淚是阿嬤送給我的最後一項禮物。雖然,我還不夠坦然;雖然,我只是逞強還不是堅強。

這是第一次,看舞台劇有這麼多泫然欲泣的片段。而我就是Tony這個世代的小孩。

第一場,阿嬤的靈堂。儀式結束要擲爻,任誰都擲不出聖杯,唯有長孫Tony(阿嬤的金孫)在靈前跟阿嬤說了一些話;關於他與阿嬤共同生活的習慣、與阿嬤間的小秘密,才擲出了聖杯…。
那時,也是一樣的。我爸他們怎麼都擲不出聖杯,我把錢幣拿了過來,一擲就是一個聖杯。他們當然都說,還是要金孫來才有用。卻不會知道,我在心裡跟阿嬤說:「嬤,妳覺得我們做這麼多無聊的儀式很煩對不對?現在我要擲杯,妳要給我面子喔。」

唐美雲正如吳念真導演形容的,堅毅的氣質有40年代台灣查某人的味道。更多,還有一種母性的包容力量。這骨氣在老Yuki身上亦見得到,Yuki自己形容說是「軟弱」,而武雄說:「到這個年紀,我才知影,這叫作堅強。」

唐美雲飾演Yuki的母親,戲份不多,卻重重地傳遞了本劇的精神,是她教Yuki道義的可貴與沉重,讓Yuki一生守候老宅,再苦也不放下。
1947離我們太遠,但她領著武雄與年輕的Yuki在淡水河邊幫四個慘死的年輕人清理屍體,那不是我們的生命記憶,但唐美雲的聲音表情,溫柔母愛不失堅毅,帶領台上演的台下看的,一齊通通入戲,使人跟著鼻酸。

為了道義二字,Yuki也無法選擇自己心中的所愛。武雄可能是Yuki一生中,唯一真心愛她的男人。雖然少女時期的Yuki說得對,如果真的勇敢就去向她多桑提親,不然說再多,也只是他軟弱的藉口。
但武雄一生,心裡也總沒放下這一個女人,一生打拼也只為有天能跟Yuki結連理。Yuki都知道,但也只是笑笑地說:「查埔人呵,是永遠的大漢囝仔…一個人的份量對查某人來說只是一種感覺,這種感覺,無論多大多重,查某人攏有法度把伊藏在心肝底,藏到足好勢…隨時都會把伊翻出來想想看看。」

在她們的年代,私奔不是一件浪漫、衝動的事。卻可以無怨無悔在心裡藏個人,一生一世。
在現今這速食、資訊龐雜,世界瞬息萬變的年代裡,武雄與Yuki間一生的牽掛,含蓄卻悠遠的情感,便顯得格外珍貴。當老年的武雄與Yuki再重逢,Yuki戲說自己身材像大象,武雄只說,我每次看妳就像照鏡子,永遠是那個美麗的女生。

有時,命運是這樣的。Yuki一生為身邊那些男人辛勞一生,最後,真正讓她依靠,能將頭輕輕倚在對方肩頭傾吐心事的,竟是她的孫子Tony(吐奶仔)。Tony也從阿嬤的身上,找到自己音樂細胞的遺傳來自與認同。

Tony覺得阿嬤是一本書,隨便翻開就是一個秘密。而他是唯一的讀者。孫子總是阿嬤最忠實的讀者,與阿嬤同床二十多年的我的大姐,也總愛在睡前跟阿嬤聊她的往事,聽她講古。
得知阿嬤癌症末期後,開刀前夕的一個午睡,兩個人躺在床上,我握著阿嬤的手,陪她細數她去過的國家。我著不輪轉的台語問:「阿嬤,妳有什麼放不下的嗎?」阿嬤說,沒啦,你們都這麼乖。

最終幕,Tony在阿嬤的靈堂前跟武雄說:「I love her very much and miss her very much。」愛與思念,也一直是我對阿嬤存在的情感。好在,舞台下總是黑的,而我也沒讓眼眶裡的水落下。不過好的戲劇就是,一個人時再細細回想,還是會感動,還是會哭的。

謝幕時,吳Sir哽咽的出場向台中的觀眾致詞,他說從台北演出到今天第十二場,沒有一場是像今夜這場這樣每幕都拍手的。
觀眾真的很可愛。其實有一場戲燈暗時,誰都沒拍手,就是Yuki新婚之夜,被夫婿揍的那場戲。

最後要說,無論是燈光亦或舞台設計,換場的流暢,《她與她生命中的男人們》都是我看過的舞台劇裡最成功的一齣戲。


阿渡 2006/3/14 下午 09:31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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